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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香的爱情

    连香在她最美的年龄,却一度没人发现她的美。她家住粤东农村,那里有一个小煤矿。连香天天去矿里拾煤屑,黑色是她生活的全部色彩。
    矿工们说,不能打扮得标致点么?连香就真换了一套洁净的衣裳。矿工们这才发现连香肤色那么白,曲线那么美,最是那没被煤屑掩盖的娇羞,叫人见了心痒痒。矿工们就又发话了,连香,有人要送你上好的块煤,但也不能白拿,想吃猪肉,得看看猪是怎样跑的!
连香在众人的怂恿下钻进了井里。不一会儿,井里就传出了连香的惊叫声。矿工们为了避免洗衣的麻烦,下了井,总要把衣服脱光。连香捂着脸跑出来,箩筐也没要,就哭着回去了。
    外面有人叫连香的名字,听声音,是瑞生,就是在井里见到的男人。瑞生挑着一担煤,穿着一件比往日干净的衣服站在门口。瑞生原来长得挺英俊!瑞生低头看地,说,大伙儿让我把你丢下的煤送来。连香点点头。瑞生又说,还生气吗?我怎么知道他们要开那玩笑呢?连香摇摇头,又点点头。瑞生还说,大伙让我问问你,从此你是不是我的人了?连香嗔怪道,什么都大伙说!
    连香年底就跟着瑞生,回到了他那远在千里外的江西老家。   
    成亲的晚上,瑞生竟然戴上了墨镜。是害羞,还是臭美?连香披着盖头,不便过问。入了洞房,瑞生一声也不吭,表情很怪异,最后干脆哇地哭起来。门外有脸盆落地的声音,准是惊动了听房的人们。瑞生喊道,我不是瑞生!我是他的孪生哥哥,新生!
    那天,连香跟瑞生回到家,瑞生的父亲一锅接一锅地吸着烟,地上磕了一堆的烟灰。瑞生夺了父亲的烟嘴,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第一次朝父亲吼道,你的心事我会不知道吗?
    新生不在家,还在地里干活。瑞生找到新生,叫他先到亲戚家躲几天,别让连香知道他有个孪生哥哥,成亲的晚上再回来代他圆房。新生坚决不答应。瑞生说,我在外游荡惯了,还可以再带一个回来,而你呢?一双“打铳眼”,母亲又去得早,家徒四壁的,有谁嫁给你?最后两人就干起架来。他们兄弟间很多事情都是靠打架解决的,新生的“打铳眼”就是儿时瑞生给打的,瑞生觉得对不住哥哥,才想出偷梁换柱之计。瑞生赢了,新生只好从命。
    成亲那晚,瑞生捡了几件衣服,趁黑偷偷地外出打工了。
    一直没有等来瑞生的消息。一夜,连香对蜷缩在另一头的新生说,你过这边睡吧。连香很疯狂,很放纵,也哭得很欢。正月,外面有耍灯的锣声,仿佛为他们助兴。新生问,悔了?连香摇头,说,我报复了瑞生那个天杀的!                           
    父亲离世那年,依旧孓然一身的瑞生回来了。一个刚学步的孩子趔趔趄趄地跑向瑞生,打量了一阵,就哇地哭了。连香赶忙从厨房里出来,哄着孩子说,军狗,莫哭,莫哭!他是你叔叔,是你叔叔!连香的口音变了,已经能说一口地道的本地话了。
 新生从田里回来,看到弟弟,非常高兴,但他的目光总在逃避着什么。吃过饭,新生说,瑞生,回来了就多待些日子,我帮你走走,找个合适的姑娘。新生出去了,晚上也没回来。
    晚饭后,瑞生门前坐坐,屋后站站,最后就钻进了连香的房间,在床上坐下,撩起衣衫要连香给他缝几针。连香说,这床不是你坐的,去换了衣服再拿来缝。瑞生说,我以为能把你忘了,可这些年来,我瞧谁都瞧不上!连香将剪刀啪地朝桌上一扔,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回来我们欢迎,但你该叫我嫂子!
    瑞生觉得在家呆着尴尬,第二天就走了。
    新生后来责问,难道一点儿旧情都没有了?连香反问,难道你这几天离开,是为了我们的“旧情”?连香沉默了很久,垂下泪来。她觉得他们兄弟真荒唐,不过也承认他们兄弟真好。
    新生的视力越来越弱,一回被飞驰的摩托撞到崖下,死了。秋收春耕,连香家的活全靠村里一个老光棍帮忙。一天夜里,老光棍摸进了连香的房间,突然,他的脚尖碰到了滑溜溜的东西,定神一看,是一条蛇!他吓得弹跳起来,跌落在门外。蛇就在他脚边缠来绕去,直至将他赶出家门。
    多年未归的瑞生终于回来了。他哭过了新生,夜里,又局促不安地站在连香房门口。这时,那条蛇又爬进屋里来了。连香点了香,对蛇说,畜生,你是新生显灵的么?瑞生回来陪我你放心么?放心的话,以后就别回来了!
    直至今日,连香和瑞生也没再见到那条蛇了。但这辈子,他们心底却总像有蛇在缠呀,绕呀,谁知道那是不是就叫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