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壳与寄居蟹
(寓言故事)
作者:胡作(浙江 温州)
昨夜浪潮激荡,今日风儿滚烫。碧海涟漪擦拭沙滩,窃走柔黄浸上黑,顺带地缀了一点儿红——寄居蟹——它随波逐流来到此地,它铅华褪尽不加掩饰。它的背上缺少了该有的东西,它并不喜欢那栋的房子,也不喜欢驮着家到处乱跑。墨守成规是它不愿见着的事儿,它决定做一只不一样的寄居蟹。
波浪缓缓退却,预示着它已到站,画面逐渐凝固,视线犹如得到了天启——不远处的海滨陈列着豪宅。刻载于骨子里的本能驱使着它向其迈进。它想要停下,它不想到房子跟前去!可千百年以来日积月累的基因,岂是它这种“蝼蛄”能够抗衡得了的?
它们一族都是小房奴。即便它有心改变,但那承载了岁月的思想,并非一朝一夕说变就能变的。
只是去欣赏一下,欣赏一下就好——它如此宽慰自己。
此等规模的豪宅它只见过几次,那时年纪尚浅,没有独自外出的勇气,只好躲在珊瑚丛里仰望海面。阳光撕裂海域,斑驳光柱从海的缺口钻入,道道光影宛若直达天际的救赎之路,海龟沿着道路朝天空缓慢飞行。
有一位称职的清洁工,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地打磨龟壳。它们将这份努力的象征藏在了海螺的怀中,你若拾起海螺放在耳边,就能听见潮汐的号子。锃亮的背甲倒映出寄居蟹逐渐接近的身影,阳光在龟壳上打了滑,一下子就钻入了它的眼,而它却一点儿都挪不开视线。海风剐蹭龟壳,带来些许气息扑入它的鼻,令它不禁浑身颤抖,多么鲜甜的滋味啊。它用力地拥抱豪宅,暖和且坚韧的外墙与肌肤相融,它们就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它侧耳俯首紧贴墙壁,倾听龟壳地回响,得到的答案使它在沙滩上雀跃,止不住地蹦跶为沙滩点缀了许多雀斑,这是证明它曾来到的痕迹。它屏气凝神举起钳子,准备为房子做最后的测试。“咚咚咚”,它敲了敲墙面。里面传来了友好地回应,“咚咚咚”。它抬起的钳子愣在了空中,它的心随着钳子地落下开始了降温。
别墅还有很多,我还有机会——它如此宽慰自己——不对不对!我不喜欢房子,我不想再背着厚重的壳渡过余生了。
两个理念在它的脑海里针锋相对,此时的它已经沦落成了滋养战火的温床,不论花落谁家,火焰焚及之处唯有它的魂魄。它用双钳遮蔽阳光,黑暗吞噬了和煦的太阳,任凭躯壳倒落沙滩,任由白浪洗涤它满身肮脏。最终,本能凭借根深蒂固的资本获得了胜利,欲望成为了这场战争的赢家。
贪婪为欲望把薪助火,将魔爪伸入心灵之海引燃了仅剩的理智,本就藕断丝连的魂魄此刻土崩瓦解,裸露出那弱不禁风的心脏在熊熊大火中轰鸣作响。贪婪在鼓吹它,欲望在支配它,而它却还在宽慰自己。
此刻的它充满了力量,鲤鱼打挺式地弹射起身,快步挪到了下一家别墅。“咚咚咚”,它敲了敲墙面。里面传来了友好地回应,“咚咚咚”。一次又一次,一家又一家,皆是如此。
它有些失落,但它并不气馁,因为它交到了许多好朋友——它如此宽慰自己。
日沉大海渐染远洋,谱写金光小径赠浮云,惹得其面羞娇红。月浮山崖,绘制星河大道待日归,闹得天幕落海静。每天,没壳的寄居蟹都会和乌龟壳里的寄宿者保持联络,它们友谊的枢纽也因此逐日壮大了。起初,住在龟壳里的它们十分含蓄,它们不愿意相见,只用“咚咚咚”来维系这段友谊。它们透过狭隘的窗户窥视这位没有房子的朋友,它们还在等待,等待一个适宜的时机与它相逢。通过每天友好地问候建立了良好的基础,它们稍有松懈了,它们愿意从门口伸出钳子和它握手了。它与它们又多了一种交流的方式,涌上心头的喜悦为它的动力添砖加瓦,它更卖力地在不背负房子的状态下生活了,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通过每天亲密地交流拥有了敦密的感情,它们认可了它,它们来到了明媚的阳光底下与它相聚。
可它却退缩了。
它觉得有些不舒服,它们的钳子离它太近了。
钳子都快抵到它面门了,它不懂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墙之隔,它们是如此和蔼可亲?
为什么当头对面,它们会变得凶神恶煞?
它不懂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同类吗?
难道是因为它没有房子吗?
或许,可能是它在外头待得太久了吧——它如此宽慰自己。
它有些怯懦了。借着月光悄悄来到海岸,趁着风声乘上海潮快车。它,潜入了漆黑的海底。而那沿途的足迹也被波浪轻而易举地抹去了。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