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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的二胡

 门外,寒风怒号,雪花乱飞。门内,炉火熊熊,二胡声碎。
 男人的二胡正拉得如痴如醉,一个尼姑模样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撞开了小木门。
 “师哥,我知道是你,快带俺去盘石岭!”女人是个瞎子,她寻声而来,一路不知摔了多少个跟斗。
 “盘石岭,又是那个盘石岭!”一股狂风裹着雪花乘隙而入,等看清了来人,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嘴里重复着那个曾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方。
 “对!就是盘石岭上的那个狗东西把佳彦给抓走了!”女人气喘吁吁地告诉男人。
 “哦。原来是这样!可这风雪……”男人重新把二胡放在膝上,双眼微闭,又开始拉响了二胡。
 “师哥,你?”女人浑身颤抖。
 然而,男人依然头随肩动,表情冷峻;二胡声声,如泣如诉。
 男人和女人本是两个孤儿,当年是一对膝下无儿无女跑江湖的老说唱艺人收留了他们,并教会了他们一身武功和吹拉弹唱。两个人一直兄妹相称。可就在他们情窦初开,私定终身之时,没想到竟然让师傅从半路上救回来的那个奄奄一息自称叫安倍的小子,不到两个月就掳走了小师妹的芳心。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成了别人的新娘,男人伤心欲绝,只好整天把一片相思和怨愤全部倾注到二胡上。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就这么没出息?”师傅被他的二胡声搅得心烦意乱,经常呵斥他。
 “孩子,别伤心了,这都是命!”那些天里,听着揪心的二胡声,师母心疼地一再劝他说。
 但没隔多久,“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大举入侵。东北大部分地区沦陷后,侠肝义胆的老艺人愤怒之下,便组织了一支“抗日义勇军”,带着两个徒弟和那个安倍一起躲到了易守难攻的盘石岭上与敌周旋。可上山不久,安倍却 突然抛下快要临产的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两天后再见到他时,盘石岭已被占领,安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这次偷袭盘石岭的鬼子少佐。直到师妹母子被安倍强制带走时,他们才知道安倍原来是一个精通汉语的日本特务。可已经晚了,一场血战过后,二百多号人,除男人保护着身受重伤的师傅突出重围外,全都罹难。
 大雪封山的半路上,老艺人临死之际,把这把暗藏毒针的二胡交给了男人,让他一定要向安倍讨还血债。
 为了国难家仇,男人参加了杨靖宇的抗日联军。几年来,他背着这把二胡,跟随抗日联军利用深山老林的优势,痛击日军。由于在一次战斗中,屡建战功的男人身负重伤,不得不被送到山下的一个寺院养伤。一次偶然,男人 看到了酷似安倍的佳彦。后来一问长老,他才听说,盘石岭一战后,性格刚烈的师妹一怒之下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不但偷偷地把刚满月的儿子送给了这家寺院的长老,而且自己也在不远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闻听此言,男人沉默了。但他并没有把他和师妹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国破家亡,世事难料。当男人伤愈归队的路上,却突然得知抗日联军已被打散,杨靖宇将军牺牲的消息。无奈之下,男人只好回到离寺院和尼姑庵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间破草房以打猎为生,伺机寻找那些被打散的抗联将士 东山再起。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年,直到今天早上那个安倍在寺院里找到了佳彦,师妹这才不得不闻声而来。
 “师哥,俺知道你心里恨俺,可俺更恨自己当时瞎了眼!”听着男人的二胡声忽如出水蛟龙,又似万马奔腾,女人的心就像外面的风雪一样,一阵紧似一阵。
 “冤孽啊,冤孽!”男人手中的二胡不但没有停,反而像惊涛拍岸。
 “听说他们在国外打了败仗,过不多久他就要把佳彦送到日本老家去。可佳彦也是我的儿啊!师哥,求求你了!”女人双手合十乞求着。
 男人依然沉浸在二胡的世界里,如痴如醉。一忽儿急如狂风怒吼;一忽儿快似飞沙走石。
 “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女人流泪了,转身要走。
 但就在女人转身的瞬间,只听“啪”的一声,二胡声戛然而止。胡弦断了。
 “你回吧,我答应你就是!”男人紧闭双眼,眉头紧皱。
 “阿弥陀佛!谢谢师哥!”女人回身深深一揖,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师妹在风雪中踉踉跄跄的背影,男人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回到屋后,他用一枚毒针在脸上狠狠地划了几道血痕。
 雪停了,风止了。几天后,一个怀里抱着一把二胡的小男孩,找到了尼姑庵对女人说,一个满脸伤疤自称是俺亲爹的汉子夜闯盘石岭,不但把俺救了出来,而且在被鬼子发现后,还用暗器杀死了那个冒充俺爹的鬼子大佐安倍。汉子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说,你是我的亲娘,也是他一生的二胡。
 闻听此言,女人双手合十,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