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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精神地理(第二届诗歌二等奖)

布谷鸟在城市里鸣叫

家乡一带都是山地,五月
麦苗拔节的时节,布谷鸟的叫声
像一朵一朵映山红
漫山遍野地开了
麦子,青稞还有燕麦,在布谷鸟的叫声中
骨骼开始咯吱咯吱地长得粗壮
 
后来,布谷鸟开始在城市里鸣叫
在修建的高楼的顶端
在晃晃悠悠的脚手架上
再后来,布谷鸟在新疆的棉花枝桠丛中鸣叫
在广东某车间的一阵一阵热浪中鸣叫
在一列运载民工的专列的铁轨上鸣叫
 
后来,我在一座西北小城读书的时候
外号叫做布谷鸟的父亲,在我的电话里
鸣叫。声音那样柔弱,纤细,让我
心痛不止
 
 
五月的故乡
 
五月的故乡在下雪,从母亲话语的哽咽中
我看到:白茫茫的雪,像一片一片的心痛
落下来,笼盖四野
 
五月的故乡,麦子正探出了生长的触角
它们的骨骼还缺少钙质,下雪了
党参和当归深埋大地的根部,就
开始腐烂,逐步丧失面气,卖不上价钱
 
五月,一下雪,母亲的泪水
就会多一些盐的成分
父亲就得借车费背了铺盖到内蒙搬运砖头
 
五月,我在河西走廊的腰部城市
接通母亲的电话,享受毒辣辣的阳光
多么奢侈
那时候我真想,就这么放下电话
顺手把头顶的太阳,往五月的的故乡
轻轻地,挪一挪,用来
减轻我的内疚
 
 
祈祷辞
 
这时候,我的内心才开始安静下来,神啊——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我才敢说出
爱。说出,父亲和母亲
像两只被日子掏空的口袋,平铺在炕上
盛满了虚无的疲惫
 
神啊,我多么希望此刻
他们的呼吸再均匀一些,多么希望
他们能梦见土豆开花,麦子抽穗
多么希望父亲身体里沉淀的烟味再轻一些
母亲的白发能够慢慢的在暗夜里变黑
让他们额堂的皱纹再舒展一些,神啊——
 
最好是能够让他们逐渐年轻,变小
回到孩子,像一对兄妹
此刻,正在梦见一些美好的东西
 
我的神,请让我小小的家中时间停止
让微风轻轻打开我的书页
让我的故事和虔诚拯救父亲和母亲
无法遏制的衰老
 
 
打开的乡村

晨光熹微。世界在刹那间打开
麦浪滚滚的大地是一部黄色经卷
土层垒砌的房子或者茅草屋,我的村庄
时间印刷的象形文字,从折叠的黑暗中走出
有孩子出生了,有人逐渐长大,融进泥土……
蚕豆花和油菜花像一对孪生姐妹
两腮挂满幸福的露水,没有人解读
深藏内心的喜悦与忧伤
牛羊的蹄印像密密的针脚
把山村装订成羊皮书卷,我不得不
说出,父亲和母亲在打麦场上
正把收获的麦子从腰间一一打开,晾晒
湿漉漉的幸福
 
 
一个孩子奔跑在春天
 
我从汶川的春天经过的时候,四月的根触
还未碰到五月疼痛的伤口。这是春天
所有的草木大病初愈,那么用力地生长
我不忍触及一片叶子,一朵红花。
甚至,一块疗伤的石头
在碰疼我脚尖的同时,它们也,一定疼过
 
我远嫁四川的姐姐,提起那个五月——
“三年前,昭儿安睡在春天的花骨朵里
调皮的娃子,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安静……”
 
新县城交错的道路,一根根坚硬的骨架一样
支撑住汶川。支撑住了五月分娩的阵痛
让一个崭新的孩子,放开脚步
奔跑在春天
 
雪落河西
 
当我经过河西走廊的时候,一场大雪封锁了
苍茫的辽阔。一个赶往青海的喇嘛
紧束绛紫色的长袍,在洁净的尘世中迷途知返
 
在河西,雪像月光一样洒下
白花花的碎银子。任时间慢慢舔舐……
这时候,其实,有更多微小的东西
比如,蓬蓬草的腰肢簌簌地软了
能给人额外的悸动
 
雪落河西,凉州或者敦煌城外大片大片的白
大片大片的安静与神秘,昭示一种神谕
过路的人马失前蹄。趁着夜色没有关闭之前
倏忽蹿出的一股西风
拢了拢黄昏中这锥心的寒冷
 
 
风吹戈壁
 
西部高原大片的戈壁滩,零零星星
暴露在地球的表面,牛皮癣一样
掩不住泥层深处的忧伤。风——
 
行走在戈壁滩上掩盖住辽阔的孤独
鹰把翅膀摊开的展了一些。更展了一些
芨芨草有芨芨草的生存方式,和许多植物一样
从大地缝隙中提取腰间的铁,从太阳上获得光和温度
 
巨大的安静。咩咩的羊群安静
枯草折断的响声安静……
风吹戈壁,风——
它走过的脚步同样是安静的,飒飒——
 
风是一把磨得飞快的刀子
刻写属于自己的象形文字
 
 
河西大地
 
河西河西,一根斜穿西部干瘦的骨殖
我驻足于某一时间的某个点上:
祁连映雪,经幡猎猎。
 
头插鹰翎的裕固汉子用雪水饮马,马头高扬
马蹄寺僧侣的木鱼声声让整个山谷安静下来
赶赴敦煌朝拜的人,月牙泉水濯洗的内心
昭示了我灵魂深处最为虔诚的部分
 
风从南刮向北:柳树的腰肢酥软,桃花绯红
风从北刮向南:胡杨卸下了鳞片,伐木丁丁
 
敦煌么玉门。甘州么凉州
哦,风声——
西部的呻吟,夹杂着那么多
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