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网

首页 > 征文回顾征文报道 > 正文

走尽韶光(第四届散文二等奖)

 我和付涵到底是在哪一年结下孽缘的谁都不记得了,我曾经执着求证这个数字以换得内心的安慰。不过其实我也知道,时间长短真的不算什么,但就是内心真诚的希望那么多年的时光能够挽留住我和他之间的牵绊。
 胆大妄为的年纪,付涵带着我走南闯北,上树下河的事自不必说。我虽然是个女孩,但因为言行举止绝对没有与女孩这个字眼有半点相关,所以一旦付涵脑子里某个主意新鲜出炉的时刻,他总是不忘拿着作业本从他家慢条斯理的踱到我家,摆着一副斌斌笑脸一脸正经的对我妈说:“阿姨,文若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我作业,我来给她讲讲。”边说着边摇晃着手中的作业本。妈妈自是兴高采烈,连连迎着付涵进门。
 我每次都对付涵这样的表里不一嗤之以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颇让我感到不屑,他倒是不介意,反而正襟危坐教育我:“如果不是我的成绩在上面压着,我家的老佛爷能放我出来放的这么痛快吗!再说如果不这样,我如何从你妈手下解救你!”我凝神一想,确实如此。但看他正气凛然的样子每次都忍不住迎面给他一掌。
 付涵比我年长一岁,我的爷爷和他的爷爷当年一起闯荡,听说也是什么混事都干过,不过正因为如此所以感情异常的好。这样的感情纽带一直延续到我和付涵的身上便一发不可收拾,两家大人对我和付涵的种种胡闹痛恨不已,即使在和平时期也如同看阶级敌人般看着我们两个,不过付涵成绩好,所以每次革命批斗的时候大都是我一个人挨着。我那时候委实傻了点,每次自认为英勇无畏,挨打挨骂不哭不闹,丝毫不知道服软,只怕付涵下次去玩不带着我。付涵对我每次的英勇就义只是心有戚戚焉,稍稍表达一下他对我这个同盟的安慰便带领我继续下一场战斗。
 五岁的我们没有性别意识,一起大玩“泼水节”。
 十岁的我们渐渐懂事,开始收敛脾气。
 十五岁的付涵不再带着我走南闯北,我也不再黏着付涵,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
 十八岁的我已经偷偷暗恋了付涵三年,而此时付涵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付涵的女朋友,她叫尹怀夏。
 付涵的成绩顺利升上重点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追随付涵已经成为习惯,拼命复习终于达成夙愿和付涵念同一所高中。付涵颇受女孩子欢迎,我心里淡淡不舒服又有点骄傲,他的世界里,我相信我是独一无二的,我对自己这样小心翼翼的迷恋有点窃喜,又带着点忐忑。我不再敢抬头无畏的看着付涵眼睛大声说话,也渐渐收敛自己的脾气,毕竟男生都喜欢温柔安静的女生吧,或者说,男生都喜欢像尹怀夏那样的女生吧。
 已经是正月的末尾,天空中还飘浮着点点白雪,能够清晰的听见冷风刺穿皮肤骨骼。
 为了庆祝我的18岁生日,在父母的许可下,我邀请了许多同学到家里庆祝生日。包括尹怀夏。
 当我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付涵握着尹怀夏的手推门而入,我颤抖着扯断了包装礼物的丝带。
 她的皮肤很白,在冬日里透着微微粉红,长得不算漂亮,但是看着很令人舒服,温柔的性子更加讨人喜欢,我也很喜欢她。但不包括她抢走付涵之后仍然喜欢,是的,抢走!
 我看着他们,尹怀夏吃巧克力蛋糕时付涵轻柔的给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尹怀夏吃完蛋糕后抬头对着付涵甜甜的笑,付涵用纸巾擦干净她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我放下手中的蛋糕,转身,把口中的巧克力蛋糕吐在纸巾中,然后发狠似的把纸巾丢到垃圾桶中。
 “文若,怎么了,不舒服?”旁边有人问我。
 付涵闻言放开了揽住尹怀夏的手,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我,表情担忧而又明亮。我微笑接过,仰头喝下去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尹怀夏,嘴角弧度变大。尹怀夏仍旧甜甜的温柔的看着我,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眼神刺的我拿不稳手中付涵递给我的水杯。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懂了我之前的行为,即便看到了,那又如何?
 18岁特有的敏感与强烈的自尊心使我选择渐渐远离付涵的生活,可我心里还有着希冀,那么多年我和他共同拥有的岁月不是谁能轻易代替的,我卑微而又自认为坚强的守护着,并且固执的认为付涵他同我一样把过去的一切当做至宝,他最后还是会选择我,我不愿意承认我的角色已经成为了无望等待。可是我愿意等着付涵发现,我一直在原地等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细数着我和付涵走过的点点滴滴,然后从中寻找着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痕迹,做着他会离开尹怀夏投入我怀抱的美梦。
 白天上课的时候我又眼睁睁的看着付涵和尹怀夏甜甜蜜蜜的生活,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关心。
 我的泪总是毫无预期的就开始下落。
 八月的阳光灼眼的厉害,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付涵大力敲打我房间的门的时候,我心里不可谓不欣喜的,这是半年来他第二次主动找我。敲门声的紧促感一如那年除夕我犯错挨家里打时他为我求情的声线,绷着紧紧地,仿佛用指甲轻轻一抚它便断了。
 我实在记不得那天付涵怒不可遏的模样,我也不想记得,我当时泪眼模糊,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只是沉默的听着付涵斥责我把他和尹怀夏的事告诉长辈的恶劣罪行。
 他说:“文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谈恋爱妨碍你了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才半年的时间,你已经变得让我不认识了,拜你所赐,我和怀夏分手了,真是感谢你为我们俩的未来着想!”
 是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什么?又为了谁呢?
 是啊,你谈恋爱妨碍到我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抬头看他,眼泪和情绪都藏在眼角不让它们倾泻而出,一天天的冷眼看待终于逼着我犯了错,成为了可怜又可悲的告密者,我原本想,或许这样他们就分开了呢!我装作无意在付涵爸妈跟前提起付涵已经有女朋友这件事的时候,找的借口就是为了付涵以后的发展。我自己都觉着自己恶心。
 我面对付涵慷慨激昂的指责无动于衷,付涵由激动慢慢镇定,继而冷漠的转过身,摔门而出的声音深深的震颤着我的灵魂。
 付涵走了之后我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绝对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可是在这里分道扬镳,是谁的错?
 我们自认为已经是大人了,可是还是对长辈雷厉风行的手段望而却步。付涵和尹怀夏的早恋被处分的毫不留情。付涵留在学校备战高考,每日被父母盯着如同困在牢笼之中。尹怀夏,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没有被允许参加高考,她的成绩原本就不尽人意,借此机会被父母送到了职业学院。
 而我,我怎样还有谁会关心呢,我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只是意外担任了告密者的角色,连第三者的位置都不是。
 尹怀夏走之前,是八月底,暑气阵阵从地面升腾而起,眸中不知不觉的就有了雾气。我躲在奶茶店,看着尹怀夏推开门进来坐在我的对面。
 我喝了一口冰奶茶,抬眼看着面前向我射出千万利箭的温柔女生,然后清了清依旧冒火的嗓子,说:“我不会道歉。”
 服务员将冰水放在尹怀夏面前,她毫不犹豫的将冰水泼到我脸上,眼中的泪也碎了一地。我缓慢的从包中拿出纸巾,静静的擦拭着脸上的水,然后又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摔给了对面泪流不止的女生。我仍旧不认为我做错了,我只是喜欢他。
 我们两个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一直哭,我不断地摔给她纸巾。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哭,我反而一点流泪的欲望也没有。
 我占据了付涵那么多年没有尹怀夏的时光,而且在尹怀夏拥有他的岁月中,我仍在付涵的生活中占据着一席之地。我忽然就释怀了,或许付涵心里从来就没有对我动心过,但他对我,也从没有放手置之不理过。
 在喜欢付涵三年中,我尝尽了暗恋的千般滋味。甚至最后我迈出无法回头的一步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我只是在为自己争取。一意孤行的爱恋,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在以后的日子中,再也不会有。
 我用了那么多年,学会在生活和爱情中小心翼翼。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看到这句诗的时候脑子便不可遏制的浮现出付涵和我层层叠叠的过去。我在18岁时学会了悼念,悼念永不重来的时光和一去不返的付涵和我。
 青梅竹马的悲哀不是随着年龄增长渐行渐远。是你已经走远了,可是我仍相信你还是我的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