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生灵(节选之一)
作者/徐光耀
播讲/刘海平
内容概括:
《四百生灵》是徐光耀创作的中篇小说,以抗日战争时期冀南地区一支八路军部队的真实遭遇为蓝本,讲述了一个营的八路军战士护送抗大毕业生穿越平汉铁路时,因指挥员轻敌冒进,在敌占区村庄遭遇日伪军伏击,最终全军覆没的惨烈故事。这篇1979年后才得以发表的作品,突破传统战争文学歌颂胜利的框架,直面革命代价,揭示敌强我弱下战略失误的必然性,更以遍地尸骸叩问“轻敌专断”的文化心理痼疾,被誉为“用死亡书写民族精神觉醒的教科书”。
下午三四点钟,一支救援部队匆匆赶来。他们是凌晨从大陈村转移的,现又奔波七十里,急急赶回。然而,太晚了。冥冥中的命运之神已经滚蛋,敌人已然撤走。剩在这儿的只是茫茫雪野,满目凄凉。打扫战场的战士们无不泪水长流。到处是腥红的血痕,到处是累累尸骨,硝烟合着血腥还在弥漫,却一个伤员也没有发现。随队赶来的县长,动员群众找来了棺木、苇席、板柜、大缸,把一具具烈士遗体装殓埋葬。雪地上到处晃着寻人的影子,却谁也发不出声音。偌大的天地,被绝静的沉默窒息着。杨公堡北头的那座高房,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战士们围着它转了一遭,却无处可入,所有的门窗都从里面堵着。屋顶早烧塌了,四壁仍睁着黑黝黝的枪眼,说明它是至死也没有倒塌的堡垒。果然,战士们推开砖垛进入时,七具焦糊的尸体还据守在各自的枪眼旁,烧黑的手仍然紧握着他们的长枪。
“排长,这儿有位老大娘。……”一个战士隔墙在喊。
排长赶忙翻过墙去,他不但看见了老大娘,还找见了教导员郭一旗。郭一旗一见有穿军装的人走来,把眼一瞪,愣得像一段木桩。当他辨清确是八路军时,脑袋一栽,就晕倒在地上。
他是同四个敢死队员率先打进杨公堡的,可冲过两层院落,便剩他一个人了,给四面密密层层的敌人压在磨道里。他决心要跟高房打通,以便共同固守。不料他蹬开枪栓时,却发现只剩了一粒子弹。平时并不迷信的他,突然认为这是天意的指点,就把枪口对准太阳穴抠了板机。不想“劈”的一声,没有过火。退出子弹看,火门确实砸了个大坑。这使他马上又甩开了那个“天意”。当时,隔壁高房的大火还在腾腾燃烧,而且隐隐约约飘过一阵歌声来,这歌声变成对他的号令和召唤。死也要跳过墙去。就在他瞅准敌人松懈的机会,溜着墙根绕过转角时,失脚踩塌了半领破席,漏进了山药窖。窖下正藏着老大娘,又给他身上堆了两抱薯秧,使他成了此番战斗惟一生还的人。
雪,确实停了。残阳衔住天际的半边云头,射来几缕血色红光,把雪堆连着雪堆的战场,照得更加肃杀而悲壮。柏树蓬着乱发,坟头顶着白帽,碑石丛杂间,仰着趴着破碎的尸体。大片的血注儿都已凝冻了,发着黝黑色泽;不少烈士的牙齿间,依然咬着黄尼布缕;攥紧的手心里,还残留着敌人的断指。有一半以上的眼睛都在瞪着,那鼓着的僵硬的眼珠在蓝天下依然放光……
道沟里另是一番景象:地委丁法威书记是盘着双腿逝去的,他垂头闭目,靠墙端坐,有一种识透红尘如佛坐化的安详。林烈芳依然俯在小钮胸上,右手的五指圆圆地撑开,伸得很远,似在抵挡着另一颗炸弹。她左手握着个纸团,就是小钮那未完的家信。这个少妇把一个“儿子”带走了,却未能把“儿子”的家信续完。
刘海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人大文促会文学与朗诵专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朗诵委员会艺术总监,河北省演讲与口才学会播音主持专委会主任,中华诗园河北朗诵艺术团副团长, “演说中国”河北赛区专家评委、国际中文朗诵金梅花奖获得者。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