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诗歌、现实与心灵
——读梅老邪诗集《狗皮膏药》
作者:张中坡
——读梅老邪诗集《狗皮膏药》
作者:张中坡
诗人梅老邪,狗皮膏药,狗皮膏药诗,这三个涉及文学与中医药的词组放在一起,不能不让人有种怪异的感觉。而肉体的疼痛与现实的疼痛,竟然让他们有机地结合到了一起,进而达到了呈现心灵的疼痛的深度。
作为一名诗人,梅老邪、梅溪路上一棵树与崔鹤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崔鹤是诗人的本名,梅溪路上一棵树是诗人曾经的笔名,梅老邪是诗人现在的笔名。年轻时的诗人,曾经是个热血青年,也是个理想主义的诗人,曾经出版了《寻找盘古》《流浪一百年》《现在》等充满浪漫色彩的诗集。此后,诗人出走故乡南阳,在广州等过起了亦诗亦商的生活。在这一时期,诗人又先后出版了《中国狐狸》《灵魂洁癖证患者》《西红柿炒番茄》等诗集。此时,诗人的诗风开始发生变化,既关注现实、反思现实,又对现实寄寓无限希望。直至诗人以梅老邪的笔名创作狗皮膏药系列诗歌,并出版了两本《狗皮膏药》诗集,他的诗歌更加紧密地与他卖狗皮膏药的生活联系起来,并透过治疗腰间盘突出患者这一独特视角,利用诗歌这一文学形式,反复、深入地呈现现实的疼痛、生命的疼痛与心灵的疼痛,从而创造了在诗歌界被称为“邪体诗”的、独具个人体验特色的现代诗歌品类。
梅老邪当下以卖狗皮膏药为生。在世人传统的日常生活印象中,卖狗皮膏药的似乎不是多么高雅的生存方式。在过去现代科技不甚发达的农耕时代,卖狗皮膏药的不是走乡串户的江湖郎中,就是家藏祖传药方的民间神医。有时候,卖狗皮膏药的甚至是民间江湖骗术的代名词。读罢梅老邪的《狗皮膏药》系列诗歌,我无意为他的狗皮膏药做广告,我对他的狗皮膏药也不感兴趣,虽然我也是一名多年的腰间盘突出患者,我感兴趣的,依然是他的诗歌本身,以及他的诗歌对生活、生命和心灵甚至人类生存状态的描摹和抒写。
梅老邪的这类诗歌,充溢着对中草药的钟情和挚爱。中草药是国之瑰宝,是中国传统的治病方法,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受益者。中草药从神农氏尝百草开始,就由山野之中普通的花花草草,成为治疗百病的奇妙药材。对狗皮膏药,梅老邪通过诗歌这一文学形式进行了真挚的赞美。在《狗皮膏药》一诗中,他写出了狗皮膏药的神奇疗效:“狗皮膏药上千年的历史/药膏熬制工艺极其繁杂/有些药材要经过近十年炮制/药膏敷在狗皮上/各种疑难杂症疗效神奇……”在《续狗皮膏药》一诗中,他写出了狗皮膏药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疗效:“几万年过去了/古人总结出来了经验/附在狗皮上的草药/敷在人体上的吸收效果最好/至于为什么/狗皮褥子就可以回答……”对狗皮膏药的相关药材,他同样充满了兴趣,并用诗歌来予以抒写。在《败酱草》一诗中,他不仅写出了败酱草的很多别名:“黄鼠草/苦菜草/苦蝶子/女郞花/小苦苣/燕儿衣……”还写出了败酱草的食用和药用价值:“野菜界/药材界/药食两用界/她可以自由的穿越/从叶子到根茎/从花朵到果实/浑身是宝……”在《三七、蜂窝、川穹、没药、鸡血藤、独一味、天麻、杜仲、乳香、制马钱子、延胡索们》一诗中,他对这些用来作药材的植物们,充满了由衷的亲切:“不是每一个诗人/都能感受到这些植物的名字/蕴含的力量/和迷人的香气/还有扑面而来的亲昵/每一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有亲人在一起的甜蜜……”在梅老邪的眼中和笔下,从植物到药物,从草香到药香,是拯救人世间生命的灵丹妙药,也是人世间最美的诗歌。
作为一名腰间盘突出患者,梅老邪对此病的疼痛、治疗等情况感同身受并了如指掌,并在他的诗中作了朴素而又真实地表达。在《把身边的腰间盘突出的病号介绍给千岁贴,他会感谢你一辈子》一诗中,他写出了腰间盘突出患者的多方救治无效的失望和痛不欲生:“腰间盘突出的病号/都是绝望的/五花八门的方法都试过/效果都是失望的/即使几万块做了手术/一年不到的复发/又重温噩梦/每时每刻的酸困麻胀痛/折磨得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很多人甚至已经不再热爱生命/一了百了的念头/每天都会一次又一次的产生……”在《腰间盘突出疼》一诗中,他更是生动形象地写道:“有一种疼/像女人生孩子一样疼/叫腰间盘突出疼”这种疼痛,无时不在,如影随形,他在《好了我一个,解放全家人》一诗中这样写道:“腰间盘突出的病号/站着疼/坐着疼/躺着疼/走路疼……”这种疼痛,给一个人的生活、工作甚至思考都带来了不方便。一个腰间盘突出患者的心中,会以为一个人活着所有的感觉就是疼痛。对腰间盘突出的治疗,一千个患者有一千种治疗方法,所以诗人在《嗯,好,我们的日常话剧》中写道:“以前用过什么方法治疗/倒走过吗/拉单杠过吗/针灸过吗/拔罐过吗/推拿按摩过吗/艾灸过吗/小针刀过吗/牵引过吗/封闭过吗/微创过吗……”为此,诗人把腰间盘突出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他说:“一个人的尊严/是财富/是地位/是学问/是成就/我们腰不这样认为/古希腊谚语说/腰是一个人的灵魂/如果腰间盘突出/疼痛面前/谁也没有尊严”(《我们腰不这样认为》)正是由于腰间盘突出的这种疼痛难忍和难以治疗,所以诗人梅老邪开始了自己的卖狗皮膏药和写狗皮膏药诗歌的生涯,他企图以此来挽回自己和诸多腰间盘突出患者的尊严。
梅老邪把他的狗皮膏药起名叫千岁贴。千岁贴,一贴止疼,一贴千岁,寄寓着他无限的健康梦想。他的卖千岁贴的生活是幸福的,他自己的内心是幸福的,他在《周末愉快》一诗中充满欢喜地写道:“一边读书,/一边做千岁贴,/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淡定和从容,/人到中年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是享受。”同时,千岁贴也给患者带来了幸福,他在《山顶上的红包》一诗中描写了一位患者治愈后登上山顶后的感恩心情:“梅老师/我爬到山顶了/在山顶上/我要给你发一个红包/大大的红包/好多年了/我都没有爬山了/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爬山了/现在/我站在山顶上/流着幸福的泪水/发一个红包/发一个感恩的红包/谢谢梅老师/谢谢千岁贴”一个腰间盘突出患者,正常行走尚且困难,何况能够爬山登顶?一个治愈后爬上山顶的患者的激动、感恩心情,自然可以想像得到。在他的诗中,千岁贴是孝心的体现:“过年回家了/问一下爸爸妈妈/腰疼吗/背疼吗/颈椎疼吗/如果他们哪里都不疼/千岁贴/愿赌服输”(《谁敢赌100万的》;千岁贴是爱情的试剂:“如果他的爸爸妈妈,/得了腰间盘突出,/他不买千岁贴,/就果断地分手吧。/这样的人,爸爸妈妈都不爱,/他会爱你,/千万别再做梦了。”(《分手指南》);千岁贴是动听的情话:“'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是你给了我千岁贴,/我直直的,/挺起了腰杆。”(《最动听的情话》)……最终,卖千岁贴的诗人梅老邪的人生日常,就是:“我除了坚持每天/吃饭觉/还有写狗皮膏药诗/其他什么都坚持不下来/真苦恼”(《每日一诗》)他的生活中,自己有疼痛,别人也有疼痛,自己有幸福,别人也有幸福,千岁贴成了他了解、透视自己和别人的一面镜子。梅老邪的诗歌告诉我们,人生中,没有疼痛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时候。
且不说梅老邪的狗皮膏药——千岁贴的效果到底如何,但纵览他的这些诗歌,我们不仅看到了人生的疼痛,也看到了人生的幸福,有时候看到的是疼痛和幸福交织的人生况味。因此,可能在有些人眼中,他的诗歌是广告诗,但在我眼中,他的诗歌依然是纯粹的诗歌,是现实的诗歌,是生活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因为他描写了现实生活和人生生命的种种状态,虽然他的这些诗中依然充满了调侃和戏谑的句子和语调。狗皮膏药也好,千岁贴也好,只不过是他拿来用以贯穿其中的一个意象——狗皮膏药、千岁贴只不过是他的诗歌的一种药引罢了。
这世上,有许多卖狗皮膏药的人,过去有,现在有,未来还会有。但像梅老邪这样,把卖狗皮膏药当作一种人生,当作一种为他人服务、治疗疼痛的事业,把写卖狗皮膏药诗当作文学的一种追求,当作拯救现实和心灵的一种载体,恐怕绝无仅有。
写毕此文的时候,作为一名典型的腰间盘突出患者,我正在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彻骨透心的疼痛。用用千岁贴,我期盼着自己的腰间盘突出也能够尽快好起来!
作者简介:
张中坡,70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方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先后出版有作品集《千年大雪》、散文集《内心的动荡与回响》《写在盆地边上》和文学评论集《守望星群》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