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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诗十三首


悼亡诗十三首
   
又是一年清明时。丰城的春雨纷纷扬扬了半个多月。
   
潇潇春雨忆故人。将我历年来写的十三首悼亡诗整理成辑,在这饱沾亲情的时节……
                                                                   
罗广才
          
南方食品.江西丰城黑五类食品有限公司
2017年3月24日06:30


 
为父亲烧纸
 
黄泉路上
前后总是一种燃烧
  
小时候
父亲在前 我在后
细嫩的小手习惯了
父亲生硬的老茧
跟着走就是必然的方向
年少的迷惘像四月的柳
绿了就将春天淡淡的遗忘了
  
划个圆圈
天就黑了下来
黄黄的纸钱
父亲在笑 以火焰的方式
 
父亲一生节俭
我烧的纸钱没有留下一丝残片
 
这是通往冥间的邮路
这是炎热带来的凄凉
这是阴阳相隔的挂念
这是或明或暗的人生
 
女儿打来电话
好奇的问:
烧纸?是做游戏吗?
   
面对我的讲解 孩子呢喃
“那不行,您要是不在了谁给我买娃娃啊”
 
在女儿眼里爸爸是为她买娃娃的
在我眼里女儿是为我烧纸的
  
用最通俗的语言阐述
女儿释然
峤峤说:知道了
等我看不到您的时候
就烧烧纸 和您说说话
  
黄泉路上
总有一种希望
前后燃烧
 
创作于2007年4月


 
有多久了?我未曾亲吻脚下的泥土
——纪念诗人鲁藜
                
我早以习惯眯缝着眼看这个世界
浪拍着浪 人推着人
闲暇的鼓浪屿。幽静的五大道
曾是大地上啼血声声
一波三折的旅程啊
有多久了?我未曾亲吻脚下的泥土
 
走惯了夜路自然不怕磨难
而你,湄公河一样弯曲的一生
却拥有最宽阔的腰!
榕树下,麦浪里
你生就直立的须发仿佛漠北的冰草
饮阴寒食酷旱,在盐碱和黑暗中汲取甘露的
诗人啊!你天生就懂得
你脚下的泥土
 
谁的脚在悬空
谁的心殷红着染黑断裂的桥梁
谁的心河里淌着污浊的泥汤
在灼烧如铁的柏油上
我这匆匆的过客
有多久了?我未曾亲吻脚下的泥土
 
任风飘摇的冰草
根在泥土的怀抱
就像当年在西贡码头
图蝇头小利却不缺斤少两
随风而动的冰草
有多少苦有多少泪
有多少恨有多少爱
都化作千年的那一丝颤抖
秆直立在喘息的生命的水波里
诗人啊!是你用茎中的血泪
滋润了 我脚下坚硬的泥土
 
所有的瘙痒可是疼的初恋?
所有的疼可是痛的婚姻?
所有的婚姻可是在伤亡中新陈代谢?
在血液循环中欢乐的人啊
有多久了?我未曾亲吻脚下的泥土
 
泥土是诗人的救赎
也是珍珠的脱胎换骨
最终“浮出彩霞的光彩”
挂在万里诗空
当我重新附身于脚下的泥土
——你的《泥土》
就像手捧着:一粒粒珍珠!
 
创作于2009年5月3日凌晨一点
2009年5月4日定稿


 
献给盛成大先生
 
我发现我会小声说话了
旧事重提    折叠或者展开
好象熟悉的一把伞
遮雨遮阳,遮自己的天
都是徒劳的
哗啦抑或嘘的一声
延续或者终止,所有的时光背后
总有雨,洗刷和污染着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我总是想回到母亲的身边
从她慈祥的皱褶里欣赏美丽
让我心酸的爱
 
我发现我也结巴了
津河到太湖   不是豪饮的时光
当红磷头和纸烟
擦肩   停留    结缘
幸福不是那触摸后柔软的波动
丝绸的硬度有无声的燃烧
声响,是弱而有力的
天下殊途而同归的:“我,是别人”
 
1、2、3
或者更多的兄弟啊
从滔滔的睡眠开始 ,我们
 
右测身    头高昂
在明天倒下
从今晚醒来
 
刀    是时光的面条
削不尽的快乐和忧伤
一块肉    组合不到母体的身上
这世界上到处都有骨头,
“干净的不多”,
就像塌秧的麦苗
看不到七月的阳光
是沮丧的
 
创作于2009年5月7日
 


端午.屈原.以及微小的我们
 
许多年了。我一直不愿写你
这个节那个上大夫是谁的千年隐痛
并且作为节日,已无法分清
开心地过这一天还是悲伤地过这一天
 
我们自哪一天开始随波逐流?
汨罗江里千年的屈原不能告诉我们
善于说谎的历史也不能
这一天,休憩带着血丝
这一天,吟诵是否欺祖
这一天,早已远离了微小的我们
 
像一张床收藏了我们所有的梦
是岁月里轻易会被折断的花朵
端午.屈原.以及微小的我们
都是在阳光之下
隔着浩瀚的历史被谗陷被疏远被刺伤
这中间有我们共同的贞洁、抵抗和悲愤
我们都相信未来,而未来不来
我们都想力挽狂涛而巨澜无边
相同的是我们都在服从
端午.屈原服从于国君
而微小的我们服从于比国君更广大的,生活
 端午.屈原.以及微小的我们
都是历史长河里的一个水影
端午.屈原就是英雄的水手和节日的英雄
最终沉默在命运里
象云一样低垂,再低垂
 
而急于出发又善于奔跑的我们
却是永远的水鬼
喘着气/憋着气/生龙活虎地被波涛起伏
寻找被流放的  灵魂
 
创作于2009年5月28日
 

 
读残疾过的弗里达卡洛         
 
风,扯着窗外的白杨抽搐
阅读,远比车厢的烟酒脂粉
更刺激灵魂
此刻,直达通辽
路上,弗里达卡洛在睡梦中死去
“我希望死是令人愉快的
而且永不再来”
 
就像我坐着火车去奔波
又坐着火车  回家
 
执着和刚毅有那么高尚吗?
痛楚和无奈有那么悲哀吗?
风流和放荡有那么浪漫吗?
最终还是回到最初
“我没病,我只是整个碎掉了”。
 
创作于2009年10月20日--22日

 
 
送张谦
 
 “放慢脚步/这里/ 睡着童年最美丽的梦”
—— 题记
 
写在前面:
  
清晨出行,脑子里乱遭遭的,都是张谦那挺拔的影子和亮亮的额头。到达客户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我领导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于是迫不及待地带助手去网吧,他玩游戏,我,心乱如麻。匆匆记下感念文字,不忍多看。
   
夜幕四合,正整准备关电脑,电话响起,传来天津电台著名播音员浩然那不同以往沉重的声音:广才,我看你博客里李卫的诗了,明天你去吗?我支吾着。“我代你送个花吧”。
   
念了我写的诗,还想说些什么,脱口而出的是:“算了,什么也别说了,不说了,话筒那边声音依旧低沉:什么也别说了,不说了......
  
   
停下来,左拐或直行
都不是你理想的人生?
索性不出声,像秋天的叶子
不带只言片语的凋零 
 
这是一次远行?习惯夜行的你啊
还是隐隐不安地寂寥心碎吗?
你诵读这世界无奈和叹息
在天路滑翔
 
还是硬硬的脊梁啊,
无法点破的梦
终是一种装饰
幻化团泊洼那丛苇草的飘摇
 
创作于2009年12月22日

      
 
再送张谦
   
“不死就疯掉吧,要么, 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我们也最终睡到高高的云朵上,那样才能一直守侯着我们热爱的人们。                     
----题记
                                                        
终于回到故乡的怀抱
终于能闻到那久违的土香
终于可以从容地将自己燃烧
终于唱着乡谣让岁月轮回
 
我知道你天生怕冷,
我知道你喜欢黑夜
我知道你是正午的一片云
我知道你是河川的一波涟漪
 
张谦啊,走就走吧还让我们心酸
张谦啊,走就就吧还让诗前加个悼字
张谦啊,走就走吧还让我们迷恋你的声音
张谦啊,走就走吧还让我们为生命遗憾
 
如果那个世界有你的热量就去吧
如果那个世界有斑斓你的梦就去吧
如果那个世界有你更宽的舞台就去吧
如果那个世界能给你个好姻缘就去吧
 
等你,在出发时的门前
等你,在喉结发出的雄浑之音之前
等你,在你的梦跑入我的梦境之前
等你,在相识的人痛哭洒泪之前
 
创作于2009年12月22日

 
 
让一首诗告诉你后事如何
 
烟花三月,终有被折断的柳
抵达归途
岁月,从此孤帆远影
时光深处鸡鸣冲天
那,不再是你的黎明
 
你一直在爱着、恨着、梦着、醒着
像腾空的飞鸟嘶鸣着季节
如今都不必要了,曾有过的只是空巢
进入
什么也看不见的,前世今生里
 
这是外炉
这是钢锭的冷静打碎
如果灵魂还没有走远
会痛,就像来时,母亲分娩时的痛一样
撕心裂肺
那时幸福,此刻是幸福的终极
没有两样
只是来时会含着乳汁咂摸沙场万里
只是此刻要身披柴油等待大漠孤烟
 
咣铛一声,生命的大门发出声响
来时呱呱啼哭而来,门外多是笑声
此刻你不出声了,外面多是哭声
来时的笑声是水杯,杯里有水,水透亮
 
此刻的哭声是水桶,桶里有水,水有清也有浊
这世道,你就不用再感叹了
 
这就是燃烧岁月里最后的走廊
像置身草原,此刻的草原失火
累了,就不动了,随世界而动吧
烧到哪就是哪,也不争了
烧焦的肯定是毛发,毛发明辨岁月
吱吱响的会是皮肤,皮肤最知冷暖
剩下一双眼睛,看了一辈子了
真累
谢幕下框吧,让生命就此黑屏
彻底地洞穿
生命不就是一束火团吗?
 
来时,像个敲钟人,在人间叮咚咣当的
此刻,像个雪人,颗粒的骨骼吱吱啦啦的
让往事成灰,记忆太深,就像这碎骨头.
从同一个地方来,到同一个地方去
被一页纸,三两行,全写明白了
丢进纸篓里
 
那些坚硬的如史般的骨头
原本就是拼接的
只是历史这张纸放在温室里
比较延年
小小的锤头和接生时小小的剪刀
咔嚓或哐哐不了它
而你,
那时化零为整,此刻破整为零
这是生命的偶数
 
这是岁月的物理
你,也曾是个抵抗者,一度奋争
也一度打起白旗
你的心灵,可能都是失地
就像往事这一堆灰
化零为整时是被戴着口罩的人接出来的
破整为零时也是被戴着口罩的人送走的
那时先用被裹,那时一切都太软
此刻是用簸箕收,此刻一切都太散
散软就是一生了,这一生的聚散
是软软的
 
那时,其实也不完整,要随岁月成长
此刻,也无法完整,要象征性的装盒
只是那时委屈,无法摈除,一切带着真累
只是此刻轻松,轻装简行,三分之一的拥有就足够了
其实人生就是要丢掉三分之二的舍不得
就像所有的事永远做不满
就像所有的诗篇不能写满
而此刻,一首诗告诉你后事如何
想满,总还是留有空白
白成原色
 
创作于2010年2月6日

 
 
为诗人万家超送行
           
 一看见落叶总是自怜
无论这个秋天是否和我有关
 
一听见噩耗禁不住战栗
诗人的离去像是我行将远行
 
血肉模糊是我的想像
车轮下的血应是分着行的
 
灯红酒绿总在路上
唯有寂寞留给人间
 
万家超,同落叶一起走向深秋的诗人
我,在深秋的树枝上等待下一场飘落
 
如果五年后十年后谁还读着你的诗来怀念你
谁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创作于2012年10月31日凌晨

 
 
悼洪涛
                         
1972年5月4日来到人间,2013年7月12日离开。马洪涛,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共和国公民,做了二十多年的临时工,发妻也是临时工。和我邻居十年,交往半生。7月12日,在驱车前往北戴河的高速公路上,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说了一声:“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踩了脚刹,连手刹都没来得及拉动,就昏迷不醒,拉到医院后不久就撒手人寰......
——题记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是你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踩过刹车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洪涛仁义啊”,车上的四个人惊魂未定地说。
 
在二十平米的独单里
上万元一桌的豪宴你没有看见
黑幕下的交易你没有看见
繁华世界就是三口之家的乐乐呵呵
你眼里最大的天地就是秦皇岛那座小城
未过迁安你却提前到站
你哥哥洪亮说:我兄弟去的地方比我们这里经济发达
货币以亿为单位
我打一辈子工最后都得找他钱
有谁能想到呢?
 
洪涛啊
这四十一年里你太辛苦
十三岁的儿子你太挂念
发妻肯定让你眷恋
 
你守寡三十多年的老妈妈你无颜面对吗?
你哥哥的内心强大的幽默你听厌了吗?
你在发小兄弟面前面子撑不起来了吗?
这个世界你就这么不愿看见?
 
我知道了,你没有公费医疗没有丧葬费是吗?
我知道了,微薄的收入挡不住物价这枚炮弹的轰炸是吗?
我知道了,你想让阴阳打通去赚差价给你多年没做过
体检的老娘、哥哥、嫂子和老婆去医院有一份从容对吗?
 
我的傻兄弟,这世界你不想看就不看吧
你是从容的,不像我和你的哥哥以及绝大多数的人们
睁大眼睛硬撑着
看得见却看不清,强作欢颜
撑不住的时候,所有的苦水将托起我们
游向你
 
创作于2013年7月15日


 
悼卧夫
 
会有多少人为你落泪,有声或无声
会有多少人为你悲伤,好人或孬种
我悲:你的预知生命
我叹:只能认了你的命
离开,是为了更早的回来?
嗯,带着伤走还是带着伤再回来?
赤裸着走,你留下全部衣冠
这行囊有多么多余,只有你知道
你放下了我们放不下的
你走出了我们还在走的  时间
 
卧夫,宋庄我不只你一个朋友
可是,宋庄我是回不去了
卧夫,你散步去了
我,闻到了幽幽花香
 
创作于2014年5月10日13:15于天津滨海机场

 
 
纪念
 
一个月前刘红霞走了
可能是死于非命
王老师说:其它的家属不肯再说
 
今天,刘红霞曾经生活过的塘沽
一连走了很多人,数字不详
虽然有人透露
 
我们看得见秋天的花和晴朗
我们看得见那朵悲壮的蘑菇云
我们看得见灾难后的喧嚣和沉默
我们看得见魂灵腾空的抽泣
甚至我们还能看见:
铁水凝固成的铁器
在冷冷地放光
 
今天
我具体到纪念一个人
我少年时代的伙伴
中年后独身的她,
独到她曾生活过的塘沽
 
和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依旧车水马龙,依旧经济繁荣
繁荣到一声巨响后真的出现了红霞
撕裂着人心
 
今天,我同样无能为力
在我的祖国,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我能捂住吼叫,却不能捂住一声巨响
甚至捂不住所有迟到的倾听
 
2015年8月14日凌晨3:58

 
 
二十年
 
爸爸,今天的天津微暖,
立春了。所有的雪花可能还在来年的路上
二十年,您的四个孩子就是
这个世界上的四个炮仗
三人挤在一起齐鸣
剩下您的小儿子独奏,一个人像一挂鞭
还响得分外热闹
这么多年我分不清自己的田里是旱还是涝
有干瘪有饱满,更多的时候长满荒草
多场爱情让我无法理直气壮
多次跋涉让我踩出方向
每个除夕倒数四天的日子
才能不得不和您相遇
以前是在葵花灯下像思念您一样肆意燃烧
而今,
所有的春天,都有人在下雨。
所有的我,都和您越来越近
和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腊月二十六,是这个日子,
是可以计算的二十年
爸爸,我对生活所有的积累
为什么都会被这个祭日击碎
而那些飘扬的残片
在雪花不飞的日子
它是如此的灰烬
这么多年
我只是独自一人在自己悬空的房间里
像一株绿萝,以蔓延的决绝
向下而生
 
2016年2月4日21:30初稿
2016年3月5日12:22二稿
于天津一番街寓所
 

 
众人谈罗广才的悼亡诗十三首
 
屈靖良:
 
清明时节已让人思绪缕缕绵绵,偏偏又是细雨纷纷,更让人触景伤怀,平添思亲情怀。谢谢罗老师《为父亲烧纸》一诗,让将为父母烧纸的我,早已泪雨纷纷……
 
曾瀑:
 
罗老师,大作已拜读并转发, 这一组诗,承载着人间多少不能承受之重,令人潸然,令人唏虚……


   
罗广才简介:
  
罗广才,1969出生于天津,《天津诗人》诗刊总编辑、京津冀诗歌联盟副主席。作品被收入《中国新诗300首(1917—2012)》《中国诗歌精选300首》《读者》《书摘》等270余种选本和文摘报刊。诗歌《为父亲烧纸》在中国民间广为流传。著有诗集《诗恋》、散文集《难说再见》、诗文集《罗广才诗存》等多部。
 
 
来源:罗广才微信
作者:罗广才